自然与环境教育中心长什么样？来看看美国人的案例

近期我们建立了一个环境教育中心，立意虽好，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环境教育在欧美早已经是一门相对成熟的学科，有专业的机构，展教中心，学术杂志和大学课程等等。因此建立一个中心，最好不只是改个名字，换个皮而已，要按依照理论或国际标准来指导建设和实践工作，或按国际水平方向前行。否则，花了精力和钱财，反而会给公众传递一个错误的信息：“哦，原来环境教育中心也是卖东西的地方啊！”

我们中国善于模仿，也喜欢模仿。这乐于学习是好的一面，但也引发了各种做样子作假工程。我们建了无数的中心，保护中心、生态中心、生物多样性中心、实验中心、服务中心、文献中心，园艺中心，体育中心，这中心那中心，但你走进去一看，啥没有，“中心无心”，不过是一间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而已，压根没学到西方的精髓。和尚与道士建庙，尚且装饰得琳琅满目，各个中心作为科学的产物，却空无一物。你且去看看我们的保护中心啥的，能看到什么自然、生态或保护的元素与文化吗？

鉴于我们国内生态文明建设的强力推进，各种生态教育中心，自然中心、科教旅游中心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势态，我觉得有必要向大家介绍一下，一个像样的环境教育中心，或以自然教育，生态文明教育为目标的中心该长什么样？以美国的一些中心为例，为大家提供一些参考。

首先，我们以美国拜访人数最多的大烟山国家公园为例。大烟山国家公园位于东南部，阿巴拉锲山脉的南端，是世界著名的生物多样性中心之一。1934年由小罗斯福批准建立，1983年被评为世界自然历史与文化双遗产，据称大烟山每年将近有1千万的游客量，是世界上访问人数最多的国家公园。2018年末，我有幸在大烟山国家公园交流学习了一个月，几乎跑遍了他们所有的机构，在此稍微介绍一下大烟山国家公园的生态旅游硬件与环境教育工作。

一、美国大烟山国家公园

1.1 Surgland游客中心

大烟山国家公园有三个游客中心，最大的是位于加特林堡的Surgland游客中心。因为这里产糖，背靠一座山，所以叫Surgland，也是大烟山国家公园管理局的总部。这个游客中心虽然叫游客中心，但其实是一个环境中心或自然教育中心。首先具有停车和简单的小吃服务，都是自动售货。中间内部是信息服务前台，文创商店和一个小型的博物馆，外部有几条不同长度的徒步游道（Trail），供游客爬山涉水。

前台有保护区专业人员或志愿者，专门从事资讯工作，为游客答疑解惑，或送上最新的资讯（每星期有报纸）。大厅有个很逼真的沙盘，展示整个大烟山的地理地貌。这是一个环境教育中心前台最重要的功能。

Surgland游客服务中心大厅

前台左侧有少量流动性展览，还有大量的各种指导手册。美国最强大之初就在于此，有关大烟山的各种东西，应有尽有。动物、花讯、地理、历史文化、建筑、最酷的风景等等，1块钱一份，自助服务，你愿给钱就给，不给人家貌似也没人管。生态旅游的第一步，就是要做好自然自助导览服务。

Surgland游客服务中心形式多样的指导手册

游客中心进去是一个自然博物馆。展示大烟山的森林、动植物多样性等，标本做得惟妙惟肖，辅之背景手绘解说，虽然地方不大，但质量绝对上承。环境教育中心或者自然中心，一定要有自然或环境的展示，这是重要的组成因素。

Surgland游客服务中心的自然博物馆

游客中心另一侧是一个商务服务中心。大烟山不要门票，游客中心却很个性化，里面售卖的商品几乎都与大烟山有关，相关的书籍、各种动物的玩偶、水杯、帽子、T恤等等，纪念商品琳琅满目，都承载了某种自然或教育的元素。我们中国一般都是油炸食品、泡面、杂七杂八，就是没深入到自然与科学中去。有趣的是，这些文创产品并非由大烟山国家公园开发，而是由下图右边熊掌标志的组织帮助其开发的，双方已经合作了几十年，形成了很好的合作关系。产品售价比一般的要高，费用按比例投入到保护中去。更有趣的是，这些产品几乎都是Made in China，全由中国人帮忙制作的。

Surgland游客服务中心文创销售厅

游客中心正后方，是一个报告厅，供各种组织邀请专家来给游客和爱好者做讲座。我们所拜访的组织DLIA，专门帮助大烟山做生物多样性调查，每个月会邀请一位专家在报告厅做一场公益讲座。讲座那天，我们进去看了看，大厅入口处两旁的走廊之上，全部布满了各种生物多样性研究和调查的信息，科普与文化装饰，比我们中国大多研究所都要强。中国这种走廊科学与自然文化有待加强。

Surgland游客服务中心报告厅入口处走廊文化

1.2 科学中心

美国的国家公园管理，尽量利用迁走农户家的老房子来办公。离Surgland游客中心五六公里之外，有一家人捐赠了一个美式院子，国家公园将其改装成了科学中心和防火管理处，我们所拜访的DLIA，办公地也在科学中心的一栋小房子里。

科学中心尽量避免破坏环境，最大程度的采光等等，是一栋二等级的环境友好型设计的建筑。内部主要用于大烟山国家公园标本管理、科学家办公、来访研究人员办公、公众教育等等；整个中心对外展示做得还不错，相应的图书、标本、孩子们的画，大烟山各种植物的GIS图，以及相关的主题标本都可以观看。

科学中心大厅，GIS图、图书等

科学中心的标本馆中储藏动植物、石头、化石等各种标本

科学中心大从事植保专家的害虫展示

1.2  Oconaluftee游客中心

中国人做事，通常喜欢相互模仿，甚至抄袭；美国人特立独行的人要多一些，做事也分工明确，大烟山几个游客中心，也风格迥异。后来我们又去参观了另外一个叫Oconaluftee的游客中心。

Oconaluftee是一个印第安语。这里曾经住着很多叫切诺基的印第安人，因此这个中心就建成了一个文化中心。中心主要展示当地印第安人的文化，以及早期殖民者的农场文化，“古建筑”，墓地，以及回归的鹿等等。这个游客中心的文创区也与之对应，售卖文化相关产品，与总部的游客中心保持差异。

Oconaluftee游客中心的文化展示区

Oconaluftee游客中心外的早期殖民者农场，展示早期殖民者的生活方式，凭借这些工作，大烟山成功入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文化遗产

1.3 Purchase Knob科学学习中心

大烟山国家公园的西侧，靠近北卡罗来州一侧，同样是一户人家捐赠的建筑中，大烟山国家公园建立了一个科学学习中心，名叫Purchase Knob学习中心。这个中心位于山巅之上，风光宜人，一派美国田园的诗情画意。在主人留下的建筑里，国家公园建立了中心，供来自全国各地的科学家和搞研究的人从事工作。这个中心类似于我们的生态站，但服务功能一应俱全，而且可以给来自北卡的学生开展科学研究学习。

大烟山国家公园的环境教育人员，在这里设置了几个公众科学研究项目，比如气象调查、蝾螈多样性调查、土壤生物多样性、溪流生物、树皮地衣调查，以及臭氧对植物的破坏研究等等，并为此设计了研究样地，建立了专业的网站，每次学生来到山顶，不仅可以野游，观赏美景，而且可以从事公众科学项目，学习分类、公众科学等项目。这里的公众科学项目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令人惊讶。

Purchase Knob科学学习中心

Purchase Knob中心报告厅和从事土壤动物投影的显微系统（孩子们可以通过显微镜，把采集回来的土壤动物投影到电视屏幕上，外星生物简直酷毙了）

科学学习中心环境教育工作者为初高中生设计了丰富的科学实验。在固定的样地里，一批批观察，严格按照科学研究的方法，采样、识别、记录，形成数据表，参与公众科学研究。

1.3 TREMONT环境教育研究所

美国大烟山国家公园，由于编制有限，因此他们发展出各种合作组织，来提升相应的工作，如之前提到的商品开发（GSPA），以及我们访问的生物多样性全覆盖调查（DLIA），最后我们还拜访了与大烟山国家公园已经合作了50年的环境教育研究所（TREMONT）。

TREMONT位于大烟山靠近田纳西的另一侧，全名叫“Great Smoky Mountains Institute at Tremont”，专门从事环境教育人才培养、鼓励终生学习，最终改善人与自然关系的一个组织。他们有一二十位专职人员，都是环境生态等相关专业毕业的专职人员，致力于大烟山国家公园的自然与人文教育，已经有50年的历史。想要更多了解，可访问他们的网站：http://gsmit.org/

TREMONT环境教育研究所

TREMONT位于一栋木屋之中，体量看起来不大，但历史悠久，开发了很多课程和各种文创。作为NGO，他们通过销售与教育有关的产品，来筹集资金，提升环境教育。

TREMONT的文创店，都是与环境教育有关的产品

TREMONT的食堂和活动厅，自然元素无处不在

TREMONT的各种教具

TREMONT可爱的车，无处不在的自然元素

二、田纳西大学McClung自然历史与文化博物馆

在美国大烟山国家公园的一个月交流期间，因为活动需要，几次拜访了田纳西大学，包括田纳西大学植物园（概念化植物园建设：田纳西大学植物园访问记）和McClung自然历史与文化博物馆。博物馆体量不大，但其精细程度，国内同类型几乎没有一个能出其左右的。从外到里，展览以及活动组织等等，规划和建设都非常棒。

McClung博物馆是我喜欢的类型，结合了自然、科学与人文文化，其收集和研究均以展览和教育为目的。（The mission of the McClung Museum is to advance understanding and appreciation of the earth and its peoples through the collection, preservation, study, interpretation, and exhibition of objects and data. As a part of the University of Tennessee, the museum works to support academic programs and provide educational programming.）我们参观期间，有美国东南部印第安人文化、亚洲文化、古埃及文化、古民族植物学、古人类学、美国东南部地理和贝壳等展览，展厅面积不大，但环球视野，结合自然，科学与人文，越想越觉得人家厉害。国内自然教育搞得红红火火，但要想把自然、科学与人文艺术结合起来，那还相差十万八千里。真希望我们国内能有人有这种规划的高度和视野，不只是玩玩闹闹，能把自然教育或环境教育推到一个高度。

下面简单介绍一下这个博物馆。馆外是当地发现的一只非常有名的恐龙，有趣的是，恐龙下面的绿化的植物都是木贼，与恐龙同一个时代，或许是恐龙的食物。

恐龙与木贼。景观之外，还传递出古植物与古生态的关系，设计精巧可见一斑。

转了一圈，发现还真有个介绍牌。设计思路和我想得一样

 花坛里装饰的石头，是不同地质年代的，而且均有科普解说

据说，博物馆每个周末都会组织活动。一线的研究人员和学生，会带着各种研究素材和故事，与公众和孩子交流，介绍自己的研究成果。很多老先生都在现场，相当感人。

馆里布置了亚洲、埃及等地的展览，但主要侧重于人与自然的关系，织布用的什么材料，什么技艺；古埃及文化里的动植物故事等等，视角独特。

办公期楼道里挂满了历年展览海报、封面与荣誉

三、诺克斯维尔Ijams自然中心

在诺克斯维尔市周边，田纳西河边上，我们拜访了另外一个环境教育中心：Ijams自然中心或游客中心。Ijams是城边上的一个保护区，面积不大，毗邻一个社区和田纳西河，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自1932年，一位名叫Harry Ijams的鸟类专家和他的园艺专家妻子，经常在此聚会，逐步形成了一个自然爱好组织，最终演变成今天的Ijams自然中心。

中心建设有自然步道、解说系统、活动室、土著物种展示、文创销售等等，学校经常组织学生前来开展自然教育活动。详细信息可登陆其网站了解：http://ijams.org/

中心门口简介、年度活动列表、历史、地图和规则

中心文创商店，售卖各种当地文化产品和自然产品

中心还养了一些典型的生物，来展示物种保护

比如当地乌龟保护，似乎每个中心都有展示。田纳西动物园龟保护更是一流

生态步道（环境解说非常的有自然感，生态系统与物种教育深入方方面面）

四、密苏里植物园游客中心与教育中心

密苏里植物园位于美国中国的密苏里州，也就是罗斯福的家乡，是我们植物园界的老大之一（另一个是邱园），被认为是世界一流的植物园。

密苏里植物园的科研非常牛，中国植物志的英文版就是他们参与出版的，其园艺很有特色。密苏里植物园国际视野十足，具有日本园、德国花园、维多利亚花园等各种文化风格的花园，而且建设了园艺展示中心，展示给访问者如何利用植物来装饰自己的家庭；密苏里植物园还具有各种文化主题的园区，如儿童园、草药园、芳香园，圣经植物花园和各种纪念花园等等；密苏里植物园还建设有热带温室Climatron，在儿童园、温室和游客中心均建设有教育相关的中心，各种设施非常齐备。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在游客中心，各种科普信息手册琳琅满目，在前台还有自助服务的打印机，可以打印各种语言版本的地图和手册，如下图是中文版本的园区地图手册。

自助打印服务的中文导游手册

密苏里植物园游客中心商品很多，文创、图书，衣服、陶瓷、园艺植物、种子、园艺设备、甚至化肥和土壤都有销售，他们自己出版的各种图书数量之多，质量之好，令人汗颜。

密苏里植物园的解说系统也非常好，进行了更深主题的挖掘与细化。立意之高，同样令人汗颜。有关密苏里植物园的园区设计与科普、教育之间的关系，我将另行撰文细细解读，以供植物园界借鉴。

游客中心售卖的各种文创和图书

游客中心售卖的一些园艺植物和相关产品

密苏里植物园的科普解说系统分为了很多个主题，均匀分布在园区中。这个主题我会另行撰文分析。

五、欧柏林学院-路易斯环境研究中心

真正顶尖的环境教育是内化于行，用自己的行动来召唤别人的行动。我曾经访问过的俄亥俄州欧柏林学院ADAM JOSEPH LEWIS环境研究中心可谓是最一流的环境教育中心。

路易斯环境研究中心是美国环境设计的先驱之一。院长David Orr提出了著名的环境素养（Ecoliteracy）的概念，他组织设计的这栋建筑，完全由可持续利用的材料建设而成，设计充分考虑到了节能、采光、节水、循环、回收和可持续利用等等，他还撰写了大量书籍，非常具有环境思想，是著名的环境专家之一。建筑所有的电能均由屋顶太阳能电池板提供，建筑外设计了污水处理过滤系统，每一个环节均做到了可视化，中心教育设施展示了厕所污水到饮用水的一个净化过程。

环境研究中心主要教授保护生物学、环境与社会、生态设计、可持续农业、环境教育、太阳能源等，可以说是内外兼修，言行一致，充满思想性与实干力行的环境教育中心。

欧柏林学院环境研究中心，我大学时曾在此交流学习一个月。这也是促使我走上环境教育道路的原因之一（网图）

环境研究中心内部生态设计结构（网图）

六、加州科学院

Environmental and Science Education

同样是世界顶尖的科学与环境教育机构，加州科学院应该属于那种转型较快的博物馆和研究机构，新建成为较为新式的教育机构。虽然叫院，但其实相当于一个面向公众的教育机构，其目标是探索、交流与维持自然生命系统（to explore,explain, and sustain life on Earth）,加州科学院定位非常明确，把教育（explain）提到了重要功能，并且真正去践行，把提升环境素养（Environmental Literacy）作为核心使命，其研究也是为了收集展览和教育。

最好的教育就是行动。加州科学馆的建筑是美国著名的绿色建筑，融合博物馆、水族馆和自然历史博物馆为一体，摆脱了传统的死标本展览，加入活体展览，不仅开展科学与环境教育，而且践行绿色设计和绿色生活，言行一致。加州科学馆教育名叫Environmental and science education，立意科普与环境教育，融合科学、自然历史、人文和可持续发展的教育。其四大项目：1. Academy for ALL（提升对所有人开放的能力）；2. bioGraphic（多媒体网络杂志，旨在展示大自然之美，以及可能的解决办法。网址：https://www.biographic.com/home）；3. Environmental Literacy Initiative（环境素养项目，为所有人提供免费的环境与科学教育机会与资料）；4. 珊瑚礁希望计划（全球珊瑚礁研究、保护与重建计划）。

加州科学院（网图）

加州科学院还是公众科学强有力的支持者，他们不仅主持开展加州湾的生物多样性调查，而且还支持iNaturalist，是iNaturalist的主要支持者之一。iNaturalist已经逐步发展成为世界上最流行的公众科学平台，引领全球。

我们呢

而我们呢？大多喜欢搞成下图的这种风格。怎么评价呢？虽然例子有点点极端，但确是常态。好坏且留给诸位去评价。

总而言之，我上面所讲的一些不同层面的案例，其实还只是表面的一些设计，背后人家如何设计、执行与管理，这才是问题的核心。照猫画虎，希望中国未来越来越多的国家公园、动植物园、保护区、公园等等，能够真正的认识到美国生态文明的强大之处吧！

华大基因博物馆

延伸阅读：

2017年科普工作回顾（系统化的一年）